第十六章 这不巧了吗？都是淹死的！

　　“老爷，你倒是快点想想办法呀！”御史夫人急得团团转，右手背在左手心里拍得啪啪响，“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咱们家看不起人家林府，才闹着要退婚羞辱林允安。这、这可如何是好？明明是世家挚交，闹到如此地步以后还怎么往来？”
　　江武德愁容满面，背着手在大厅里踱来踱去连声叹气。
　　陈姨娘低眉顺眼站在夫人身后，小声辩解道：“都怪外面那起儿小人信口雌黄，月儿刚恢复神智确实不太懂礼节冒失了些，可她的确是有才华的。听说宫中的贵人们都很喜欢……”
　　御史夫人瞪了她一眼，陈姨娘只能把后半句吞回肚子里。
　　“有才华个P！”江武德直接爆了粗口，“她那都是抄来的，再这么传下去到了宫里，那就是欺君之罪！”
　　一句欺君之罪吓得陈姨娘面色苍白差点两腿一软摔倒在地，声音都慌张起来，“那怎么办呀？老爷，月儿抄谁的诗词？您能不能去打点打点？”
　　江武德心想我特么连“李后主”“李清照”是谁都不知道，去哪儿打点？
　　“要我说，源头罪责就出在你身上！”御史夫人眼神冷冷的看着自家夫君恨恨道：“明明生了个痴呆儿，却非要瞒着不说还担心选秀暴露出来，早早地找林家订婚。坑了世交挚友不说，闹到今天这地步林府上上下下都要恨死咱们了！”
　　昨天丞相夫人做东，刚把两家退婚事宜说的清清楚楚解开误会，今天又流言蜚语变成江家看不上林允安，林府本来就是受害者现在背上口黑锅，不反目成仇都算是林大人为人忠厚。
　　就为了个庶出的痴呆儿，搭上极其宝贵的人脉，损失林大人鼎力支持又坏了口碑，可谓是鸡飞蛋打赔了姥姥本了！
　　江武德现在也悔不当初，可就算是小白泽也没后悔药卖，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踱了两步痛下决心，眼圈红红看着陈姨娘说道：“你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躲躲风头，免得事态越闹越大被人嚼舌头根子。
　　月儿她毕竟只是庶出，咱们江府嫡出的姑娘都还没婚配，她以庶出婚配林府嫡出二公子已经是越矩了，外面那些小人嘴里说三道四，万一再拿捏住编排咱们家宠妾灭妻，我可是罪责难逃！
　　坊间风向变动悠悠众口想逼死人太容易了，你就先委屈些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妥当的。”
　　陈姨娘委委屈屈的红着眼点点头，向夫人告了退转身出去准备行李。
　　御史夫亦人児满陵脸⑶幽怨,洱江、林林两家⑦常来师常往芭,她是看着林允安那孩子长大的。温文尔雅颇有君子之风范,又文武双全长得英俊潇洒,她当初一心想着把自己生的女儿嫁过去。
　　一来两家知根知底，女儿嫁过去不用担心受气；
　　二来林允安虽不是嫡长子却比哥哥文韬武略都强上许多，将来在朝廷里肯定能有一番作为。
　　可不管自己怎么劝说怎么闹，依旧没能拦截下这门婚事。最终还是嫡出的大女儿被送到宫中选秀落选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婆家；订了婚的痴呆儿闹出这些乱糟糟的事情，险些把天都给翻了。
　　“哼！依我当年劝阻，把锦儿许配给林家该多好！”御史夫人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咱们家嫡长女配林府的嫡次子，说起来还是咱们低嫁，以林家的行事态度肯定把锦儿好好捧着护着，女儿一生的幸福不就有了着落？
　　可你非说什么嫡女要为了家族未来考虑，非要越过我的锦儿让痴呆儿高攀过去。这下好了，锦儿选秀落选至今没婚配，你那个宝贝痴呆女儿又闯下大祸，以后江家的儿女们挑不到好亲家，都是你自己作的！”
　　一直看着陈姨娘走远了，江武德的脸色直接沉下来。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已经晚了，就赶紧想办法解决当前的问题！”他压低声音道：“我这就拿白绫去柴房亲手勒死她！你别声张快点去准备毒酒和棺椁，勒不死水鬼也能毒死她，就算毒不死也能勒晕钉死在棺椁里，运送出城挖坑埋掉省事！”
　　御史夫人刀子嘴豆腐心，她嘴上往往说的恨得要死却从来没想过要直接杀人，闻言吓得脸色一白，“老爷你、你当真？”
　　“我都把陈姨娘打发去庄子上了，还会开玩笑？”江武德把眼一瞪狠狠道：“水鬼诡计多端迟则生变，为了咱们江家的荣耀不毁在她手里，今日必须要将其除去！
　　切记，等棺椁运送出城埋了以后，再告知其他府上，就说二姑娘急病加重不治身亡。
　　跟林府之间的纠纷，我会亲自处理，只要不翻到明面上，水鬼在外面丢人现眼直接推脱到病后疯癫，这茬就能糊弄过去了。”
　　他想了想又叮嘱道：“对了，你快点差人去香云寺请圆通大师来驱邪做法事，免得水鬼回来报复！”
　　听到“报复”两个字，御史夫人也害怕极了，不顾夫人端庄形象提起裙角就往外跑，“甜杏！甜杏去叫管家过来！快点的！”
　　不等她差人去叫，管家一路小跑进来扑通跪下，“老爷、夫人，宫里苏公公亲自来传皇上口谕！”
　　这可是头等大事，江御史心里揣摩着皇上能有什么要事，边一路小跑往前厅去。
　　苏丰年正坐着喝茶，见他们夫妇二人脚步匆忙过来便站起身咳嗽两声，“传皇上口谕：听闻江御史家二姑娘江心月才华横溢聪慧过人，召其入宫面见圣上。江大人，去把二姑娘请出来吧。”
　　江武德整个人都傻了。
　　不应该呀！
　　小白泽早就泄露天机关于水鬼上身这事儿了，按理说以皇上听劝的程度不把水鬼发配宁古塔都算好的了，怎么还巴巴要见她？
　　后面那两句诗词，姜太医也给补录上了，皇上召见水鬼干嘛呀？
　　“江大人？去把二姑娘请出来吧。”苏丰年见他跟被雷劈了一样，俯着身子小声道：“不让御史夫人陪同也没有皇后娘娘懿旨召见未出阁的姑娘，确实是不太合适。但圣上就是这么说的，您还是快请二姑娘沐浴更衣随奴才进宫去吧。”
　　御史夫人拽了他衣袍一把，江武德才缓过神来，“臣接旨！”
　　爬起身来以后，苏丰年又小声提醒了一句，“今日皇上下朝后路过椒房殿，站了好一会儿命奴才宣二姑娘进宫。”
　　一般情况下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是不会多嘴多舌的。
　　毕竟但凡眼力界儿不够、管不住嘴的早就死了。
　　可今天这事儿确实是古怪，他觉得适当提醒一下比较好。椒房殿是敬元皇后曾经住的地方，自从她薨了以后宫门封闭再也没打开过，而敬元皇后向来以聪慧温柔著称，深得圣上欢心喜爱。
　　江心月如今以才女之名震惊京城，苏丰年想着皇上应该是思念敬元皇后，想找个如同她一般才情绝艳的聪慧女子聊聊天。熘
　　从古至今时代主流“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即便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也只是认识几个字熟读《女戒》、《内训》等书即可。选秀进宫的小主们别说作诗词歌赋了，就连稍微活跃点的思维能力都没有。另
　　想必皇上也看倦了各式各样的蠢美人，江府二姑娘一首《江雪》才动京城就连宫人都在传诵赞扬，若江大人能听懂自己的暗示叮嘱二姑娘不必太过拘谨，江府大概要平步青云喽！洱
　　然而江武德听到“椒房殿”三个字顿时脸色微白，欠身谢过公公提醒请他坐下喝茶，匆匆忙忙拽着自家夫人往院落里去。陾
　　“苏公公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御史夫人还有点懵。氵
　　江武德压低了声音说道：“椒房殿！当年住的是敬元皇后！”咝
　　“敬元皇后？”她闻言不由一怔，“以前心月痴痴傻傻，我竟一点都没往别处想。如今细想起来……她长得确实很像敬元皇后，难道皇上他……”八
　　江武德心想今日下朝文武百官都跑去茶楼瞧热闹，保不齐皇上也去了！爸
　　如果他当时就在茶楼某处，亲眼看到女儿那张脸自然会联想到敬元皇后。这也不难猜测为何明知是水鬼附体，却还要召见。（
　　皇帝对敬元皇后的痴情，天下谁人不知？四
　　甚至于每年选秀都会有秀女刻意模仿敬元皇后的穿着打扮一举一动，企图来获得皇上的青睐，心月长得有八分相似，两相对比足以让皇上铤而走险亲自见见她了。）
　　“你带人去给她梳妆打扮，记住了务必让她穿水绿色衣服。”江武德想了想，只能让她穿着敬元皇后最不喜欢颜色的衣服，才能隐晦提醒圣上——这不是你心爱的女子，而是水鬼借尸还魂呀！踆
　　“什么？皇帝宣我入宫？”江心月不知道自己要没主角光环早就被勒死了，她猛地听到面见圣上的机会就在眼前，顿时欣喜若狂。
　　洗漱梳妆后穿上一套水绿色衣裳，江心月微微皱眉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摇头道：“我要穿藕粉色衣裳，皇上会喜欢！”
　　御史夫人不由后背一凉。
　　她从镜子里打量与敬元皇后极为相似的面容和神情，再想想往日痴痴傻傻的模样，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笃信鬼神之说的夫人想到一个可怕的关联——敬元皇后是落水溺亡的，二姑娘也是在水盆里溺水而亡，老爷一口咬定是水鬼作祟。
　　那水鬼，会不会是敬元皇后的亡魂？
　　她尚未出阁的时候听府里嬷嬷们说过，若是被淹死成了水鬼就要去拉活人下水，找个新的亡魂做替身，水鬼就能自由离开了……
　　想到这里，夫人的声音都微微发抖，“胡说什么呢，你又没见过圣上怎么知道他喜欢藕粉色不喜欢水绿？听话，如今是初春季节，水绿色更显得你皮肤娇嫩好看。”
　　江心月翻了个白眼。
　　心说我写的书我还能不知道？
　　皇帝的白月光敬元皇后最喜欢藕粉色最讨厌水绿色，霸总皇上自然也爱屋及乌。
　　当初为了给魏翾嬛设计个矛盾转折点，自己还抄了一段她无意中穿了敬元皇后旧衣服的剧情，从而被扒光了衣服光着脚走回碎花轩受尽侮辱，这才觉醒明白自己只是他心目中白月光的替身，然后开始调查敬元皇后之死发现隐秘，先弄死皇后再打碎白月光滤镜成功上位。
　　如今自己要去面见圣上，自然不能触他的霉头。
　　“我说了我要穿藕粉色衣裳，不穿水绿色。”江心月冷冷瞥了御史夫人一眼，威胁道：“苏公公还在前面等着呢，夫人您也不想我在面见圣上的时候胡言乱语发癫连累全家抄斩株连九族吧？
　　去给我准备藕粉色的衣服，还有那双绣荷花的鞋，哦对了，再给我准备一根珍珠抱头莲玉簪。你知道当年敬元皇后喜欢的款式，京城贵族中很是流行，夫人不可能没有吧？”
　　女主光环熠熠闪耀，御史夫人当即脸色苍白。
　　她说的都是敬元皇后最喜欢穿戴的！
　　尤其是那支珍珠抱头莲玉簪，极为简洁的款式却深得敬元皇后喜爱，几乎日日都戴在鬓间。莲花簪瓣顶端只有一颗硕大的白色珍珠，点缀在满头金翠中很是别致。
　　越想越觉得是敬元皇后亡魂附体，御史夫人不敢怠慢急忙命人去拿衣服鞋子给她更换。
　　“幸好傻子是被水盆里的水淹死的。”江心月看着镜子里花容月貌的自己得意一笑，心说这不巧了吗？我写的敬元皇后就是掉进水里淹死的呀！
　　虽然没能抢得了魏翾嬛设定的与敬元皇后气质相似可以宛宛类卿，可谁让老娘是亲自写的书创造的这个世界呢？
　　利用都是水淹的相似之处，再处处模仿敬元皇后衣着打扮，等跟皇帝独处时再不经意间提及他们夫妻才知道的闺中密语，巧妙地让皇帝误以为自己是敬元皇后借尸还魂，那不比魏翾嬛一个替身冒牌货更吃香？
　　尤其是那枚珍珠抱头莲玉簪，自己精心设计按照林黛玉剧照里几乎一直戴着备受好评的簪子描写的，还特意为它写了一段帝后之间的小情调佳话，外人只知模仿却不知敬元皇后为何爱死了那根簪子。
　　掌握一手隐秘伪装敬元皇后并不难，江心月摸着精致小脸露出个得意笑容。魏翾嬛，看作者下场怎么手撕你这个挡路的“亲闺女”！
　　哦对了，还有上届宫斗冠军太后那个绊脚石。
　　不如，就从假装她的安文公主转世取得信任吧。
　　反正都是神鬼传说自己又不信誓旦旦坐实，只是露出些许端倪让他们自行脑补，抓住软肋以后皇帝和太后这对本就有嫌隙的“母子”自然能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什么？皇帝果然召见江心月进宫？”太后正闭目念佛，听闻身边的嬷嬷竹溪来报当即震惊的睁开双眸，“可有旁人陪同？”
　　竹溪摇头回道：“没有，皇帝很不合规矩的绕过皇后让苏丰年去传口谕，直接带了江心月进后宫，此时应该快到御花园了。”
　　姜太医所言果然全部应验，太后慌忙问道：“漓郡王呢？你派的人是不是跟着他？”
　　缓了缓神，她指着外面命令道：“其他人我谁都不信，竹溪你亲自去御花园守着，倘若见到漓郡王立即将他带过来见我，绝不能让他看到江心月！”
　　竹溪嬷嬷领命下去了。
　　太后手里的佛珠转动的早就乱了章法，万一竹溪没能拦住儿子该怎么办？
　　自己明明派人去看着，不让他进宫的呀？
　　漓郡王向来听话，他知道听额娘的就能永保荣华富贵没有危险，所以他肯定会听话这两日不进宫的……
　　就在太后心急如焚的时候，皇帝看着面前的美人儿已经彻底神魂颠倒了。
　　“皇上，听闻御花园中有珍品垂丝海棠开的很好看，臣女最喜海棠，能否请皇上恩准臣女去御花园赏花？”江心月一心要扮演敬元皇后借尸还魂，春天自然要赏她最喜欢的花，还要喝她喜欢的茶。
　　皇帝整个人懵住，看着极为相似的笑脸对自己说她喜欢垂丝海棠，一恍惚仿佛时光倒退到几年前，两人相识相知的那段甜蜜时光。
　　“朕也很喜欢海棠，今日难得姑娘雅兴就一起去御花园赏花吧。”
　　“多谢皇上！”江心月俏皮的福了福身子，歪着头眼巴巴看着他说道：“既然是赏海棠花，能否再劳烦皇上命人准备一壶茉莉花茶，臣女还想吃藕粉桂花糖糕！”
　　敬元皇后的小偏爱，不拘什么时节都喜欢茉莉花茶和藕粉桂花糖糕，这可是自己特意为她设计的人设，所以在魏翾嬛得宠以后这道甜点多次被提及。
　　“朕这就命人去准备！”皇帝眼珠不错看着她，被女主降智光环笼罩早就将水鬼附体一事抛在脑后了。
　　江心月将他的眼神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看来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两人往御花园方向走去，路过一片小湖有金鱼在水中游动，江心月却脸色苍白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啊”了一声往后一退撞进皇上怀里，娇滴滴带着哭腔道：“对不起，臣女失态了！可是……”
　　她浑身颤抖着如同寒风中一朵小白花，眼泪啪嗒往下掉，“可是臣女好害怕这片湖水！一看到这些水就觉得，仿佛被冰冷的水淹没了一样！”
　　“不怕不怕！”皇帝心中被戳中伤心事不由一痛，将娇小可人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媛媛不怕，朕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
　　见蠢皇帝果然中招，江心月暗中窃喜，飙了一小会儿演技就脸上带着泪咬着嘴唇假装坚强挣脱他的怀抱，惊惶无措绞着手指小声道：“请皇上赎罪，臣女也不知怎么突然被吓到了。
　　实不相瞒，臣女的十六年人生中一直都是懵懵懂懂不清醒状态，直到前两日不知怎么就被盆中的水溺住了，等清醒过来就很害怕水……而且，好像总隐约有一些抓不住的念头闪过。”
　　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臣女不敢欺君，皇上您可以派人去查！
　　臣女的父亲嫌弃臣女天生痴呆给他丢脸，特意隐瞒了臣女痴呆的真相。前几日被水溺了以后，臣女突然清醒隐约记得好像……好像在一个漫天大雪的地方，身边有很多人在讨论陈画师和王画师的雪景图谁更胜一筹，再然后……”
　　江心月抬起脸露出惊恐表情，“有人推了臣妾！皇上，有人推了臣妾才掉落水中啊！”
　　“冷冰冰的水，好可怕……”她双手抱住自己身体颤抖着语无伦次，“臣妾好害怕，皇上……臣妾为您亲手缝制了海棠花的香囊……臣妾流了好多血……”
　　发癫了好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江心月脸上浮现出迷茫神色又慌忙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女自从被水淹了以后就总是有些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请皇上开恩不要治臣女的冲撞之罪！”
　　皇帝终于被带进沟里。
　　他笃信面前被借尸还魂的江心月内里核心所谓的“水鬼”，正是自己最爱的敬元皇后的亡魂！她竟然是被人推下水去的？
　　皇帝边安慰把不知所措的美人儿扶起来，边回忆那日混乱的现场，旋即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目光如寒冬般凛冽——赫舍里氏如恣！当朝皇后，当时只有她站在如媛身后，也只有她最有动机！
　　这个恶毒如蛇蝎的女人，朕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